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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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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孫明遠之所以屈尊降貴從省城來松北市,有兩個目的。

第一個目的是為了調查他姐說的胡小離。雖然他覺得他姐有點神經質,一個消失快二十年的人怎麽可能會突然冒出來,而且是以童話小說的方式。過去的二十年就算是正常家庭想要順利熬過來都困難,更何況裴也寧這種出身不好又擁有美貌的離婚女人。

但是他姐執意要查清楚,他只能順著查一查。等見到那個作者,非得把對方的皮扒下來一層不可!害得他姐提心吊膽,總得付出點代價。

讓孫明遠意外的是,查起來一點也不順利,因為出版社的主編是個硬骨頭,說什麽簽了保密協議,就得遵守。孫明遠幾乎是拿著放大鏡在主編身上照,都沒找到可以拿捏他的把柄。最後還是出版社某個想討好他的人給他透露消息,說那本書的作者應該是來自松北市,因為前一陣,主編問過幾次有沒有松北市的來電找他。

居然是松北市?確實有點巧。

孫明遠把高亮叫過來,讓高亮和他一起去松北市,順便讓高亮把裴也寧的女兒叫出來,讓他見識一下,曾經高高在上的裴也寧的女兒,如今被人隨意踐踏是什麽樣。回去後再把所見所聞告訴他姐,到時姐姐心情肯定大好,接著去討好姐夫,他再趁熱打鐵,沒準能拿下幾個大項目。

第二個目的就是賺錢。高亮果然是個能為財為利不折手段的混蛋人物,聽說他來松北市,就給他介紹個生意。

有人從南邊運了一批電器來松北市,這人沒背景沒人脈,貨被人扣押了。

孫明遠只需要跟相關部門的人吃頓飯,貨物放行,貨主給他好處費。來松北看裴也寧女兒的狼狽相,再順便賺一萬塊,很值。

挑剔完國營飯店的客房這不行那不行之後,孫明遠才給高亮一個正眼。

“高亮,你怎麽知道有人的貨在松北市被扣的?”

怎麽知道的?實話就是他妹妹高靈跟他說的。

高靈逃婚後直接去省城找高亮,高亮和女朋友租房子,並且之前裴秀找來後,他長了心眼,為了不讓周圍的人知道他和郭曉月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還讓房東把房子又開了個門,讓外界以為這是兩套房子。二人世界過得正快活,怎麽可能容得下高靈。

親妹妹又如何,也一樣是個麻煩。

但是高靈卻說她能讓他賺到錢,能讓他未來的路一片光明。

高亮當然不信,他一個省城的大學生,能聽高靈這個最遠就去過松北市的村姑的話嗎?

他把高靈趕出去的時候,高靈說她真的有賺錢的辦法,讓高亮給她一次機會證明自己。

看在親妹妹的份上,同時也擔心她會去騷擾他的心上人,高亮給了她機會。

高靈的機會就是讓他去買郵票,說是郵票到手就能升值。

高亮當然不可能聽高靈的,有多少錢就買多少錢的郵票,他就花了五十塊錢。

結果還真的像高靈說的那樣,轉天就有人在郵局門口高價回收他買的那版郵票,五十塊錢過了一天的時間,就變成五百塊錢。

高靈得知他已經把郵票賣了,一副被人挖心割肉的模樣,她說一萬塊都賣便宜了,再過二十年,能賣幾百萬。呵,她知道幾百萬是什麽概念嗎?都能把她埋了!陵城作為一個省會城市,一年的財政收入都沒幾百萬的零頭呢。

即便對高靈的話存疑,看在她讓自己一天賺了五百塊錢的份上,高亮決定再信高靈一次。

高靈說,有個叫瞿天北的商人從港城進了一批電器,在松北市被扣押。只要高亮能找到關系,讓扣押方放行,跟瞿天北要兩萬塊錢好處費,他都會給。

高亮覺得高靈簡直是異想天開,隨隨便便就能兩萬?一萬都已經是天文數字了。

高亮正琢磨怎麽跟孫明遠開口,孫明遠就找到他,說要去松北一趟,看看裴秀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已經被折辱成落夕鎮最慘的小媳婦。

截止到目前,孫明遠還不知道裴秀已經和他離婚的事。離婚的時候,裴秀說的那番話確實讓高亮很受用。

“以後要是還想繼續從他們身上扒拉好處,就不要再來招惹我。把我逼急了,我會去省城攪和得天翻地覆。”

裴秀當時跟他說這話的時候,高亮氣得想打人。冷靜過後,高亮又覺得自己其實不算虧。

只要孫明遠不知道他和裴秀離婚的事,他就能繼續從孫明遠身上撈好處。而且沒有婚姻這層道德束縛,他也就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本以為自己只需要時不時編一些裴秀在鄉下伺候他爹媽的悲慘遭遇給孫明遠聽就行,沒想到孫明遠突然屈尊降貴來松北市,高亮措手不及。不過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反正孫明遠以前也沒見過裴秀,很容易應付。

再看現在孫明遠從離開陵城開始,就一直抱怨,住進松北市最好的飯店,還挑三揀四。讓他去落夕鎮,豈不是更要他的命?所以,根本不用擔心離婚的事情被他知道。

“問你話呢!聾了還是啞巴了?”孫明遠對高亮遲遲不回答他的問題的反應非常不滿。

“是我妹聽說的。上周,我妹不是坐火車去陵城找我嘛,我爸媽不同意她出門,她執意要去。沒錢買車票,就扒火車。鄉下丫頭沒出過遠門更沒坐過火車,扒到貨車去了。正好看到那批電器被扣。”高亮解釋。

孫明遠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高亮,他心裏肯定高亮肯定沒說實話。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遇到那種情況,肯定嚇得跑沒影了,還能呆在那裏摸清楚前因後果還有貨主的名字?

等回陵城,他會讓高亮知道糊弄他的後果。

等爺爺做內科體檢的時候,裴秀實在受不了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索性去醫院門口的河邊透透氣。

剛坐下,裴秀突然發現一個看起來年紀和她爺爺差不多歲數的奶奶神情恍惚地沿著河邊走。走幾步,往河裏看一眼,空洞的眼神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死氣沈沈。

在醫院門口看到如此表情的人,裴秀心裏咯噔一下。

跟著這位奶奶走了幾百米,到了一處明顯水更深更急的地方,她停住腳步。在她準備縱身一躍的時候,裴秀上前拉住她。

裴秀使勁渾身解數才讓老太太放棄掙紮,她老淚縱橫地說:“要是能活,誰想死啊。可是我不死,會拖累我孫子啊!”

從老太太哭訴中,裴秀得知老太太有腸胃方面的疾病,和她相依為命的孫子為了給她治病,走南闖北做生意。好不容易積攢一些錢,孫子把全部的錢投到一筆生意裏,結果貨被扣了。要麽交高額罰款,要麽貨物被沒收。不管是什麽結果,孫子都承受不起,而且孫子還借了不少外債,就想做一筆大生意。

老太太覺得自己是累贅,在醫院每天花錢,一點幫不上孫子。思來想去,只有她死了,孫子或許還能無牽無掛地東山再起。

哎,也是個苦命人啊!

就在裴秀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的時候,老太太的孫子趕過來。

二十出頭的年紀,很高,也很瘦,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不堪。

即便如此,他還是用堅定的語氣告訴他奶奶說:“奶奶,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呢。剛才我找到門路了,被扣的貨很快就能放行,不用交罰款。本來這批貨就沒問題,就是別人惦記上了,才會出幺蛾子。我的手續都是正當的,那些人再怎麽惦記我的東西,也得掂量一下在朗朗乾坤下作惡的代價呀。”

老人將信將疑,“真的嗎?他們真的可以把東西還給我們?”

“當然是真的!奶奶,長這麽大,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呀。”

回醫院的路上,這位叫瞿天北的年輕人對裴秀再三感謝,老奶奶也對裴秀流眼淚說謝謝。

裴秀從瞿天北背對奶奶時流露出來的黯然推測,關於他的那批貨,他並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

誰也不容易啊!

和體檢完的爺爺準備回家時,恰好在醫院門口又遇到瞿天北。

瞿天北對面的中年男人雙手提滿了水果和禮品,他對瞿天北說:“小瞿,謝謝你買這麽多東西,有心了。東西我收下,但是你說的事情,我真的愛莫能助。”

“許科長,求求你了,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別別,別求我。我真沒那麽大本事!”說完,他伸手把瞿天北推開,推不動,用拳頭錘了一下。

沒那麽大本事,你收人家的東西幹嘛啊?收了,還拿人家的東西打人!

太不要臉了!

就連不知道前因後果,也不知道先前他家小秀剛救下年輕人的奶奶的李老師都看不下去了,李老師上前一步,對那個中年男人說:“同志,你這種行為很惡劣。”

對方白了李老師一眼,“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裴秀上前,“爺爺,狗可以咬人,咱可不能咬狗。”

大概是因為被周圍異樣的目光震懾住,再加上本身就品行不端,對方不敢再糾纏,當然也沒有把收了瞿天北的東西還回來,而是飛快地跑了。

瞿天北再次對裴秀表示感謝,李老師問:“小秀,你們倆認識?”

都不用裴秀開口,瞿天北就把前因後果說明白了。

“看來你的事情不是很好辦,要是你奶奶知道真相,恐怕還是會……”李老師聽完,眼神裏滿是對瞿天北的悲憫。

瞿天北似乎也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蹲在地上,雙手抱頭。

哪怕是認為冷心冷肺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才能平安喜樂的裴秀,看到瞿天北這副樣子還是覺得心口堵得慌。

經過上輩子的經驗,裴秀認為很多事情袖手旁觀才是最好的選擇,可此刻,她做不到。

“瞿先生,天無絕人之路!我掐指一算,你今天就能遇到貴人。爺爺,你們在這裏等我一下。”

說完,裴秀就穿過馬路,走到對面的水果店裏,買了三樣水果。

返回來的時候,裴秀把其中一袋給爺爺說:“爺爺,你先回家,我去找陳醫生。”接著又讓瞿天北去他奶奶的病房等她。

李老師猜到裴秀說的貴人是誰,他想和裴秀一起去找人,但是裴秀執意讓他先回家休息。回家前,李老師看著孫女的背景,非常篤定地對瞿天北說:“小瞿,去照顧好你奶奶,我孫女說有辦法,肯定就有辦法。”

裴秀一路打聽來到陳譽的診室門口。

這會兒其實已經是中午下班時間,但是陳譽給一個從外地趕來的病患加了個號。

陳譽看到患者很緊張,似乎是不適應被幾個人註視。他便跟患者說:“這兩位是醫學院的實習醫生,你不要緊張。”

裴秀站在門口,好奇地探頭往裏看。

原來穿著白大褂的陳醫生比平時更有魅力!特別是他和患者說話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專業又很舒服。

護士註意到裴秀,立刻走過來,態度也不是很友好地說:“這位同志,你有掛號嗎?”

裴秀搖頭。

護士又說:“陳醫生今天的號已經滿了,而且我們陳醫生從來不接受病患或者家屬的送禮。”

這護士怕不是陳醫生的迷妹吧!

裴秀說:“護士姐姐,我是陳醫生的朋友,正好路過,你放心,我不會打擾陳醫生工作。”

護士走開後又回頭,看到門口的女孩睜著又大又亮的眼睛往陳醫生的診室裏看,嘟囔一句——“陳醫生在松北居然有女性朋友……”

陳譽工作結束後,看到裴秀那張明顯寫著“有求於人,我要笑得很好看”的臉,心裏有些好奇,小丫頭又因為什麽事有求於他?

“陳醫生,醫院門口賣的梨,又甜又脆,我特意買給你嘗嘗。”

陳譽身邊的實習生和護士無不把目光落到裴秀身上。

清冷克制的陳醫生會怎麽應對熱情漂亮的女孩呢?大家的目光又變成在陳醫生和女孩臉上來回游走。

“晚上我回家再吃也一樣。”

周圍的白大褂個個面露震驚的表情,高嶺之花般的陳醫生竟然和女孩和顏悅色說這種可能會讓人誤會的話。

裴秀倒沒意識到陳譽的話有什麽不妥,相反,有求於人的她,就喜歡看到他涼薄清冷的眼中含笑的樣子。說明他心情好呀,心情好求於他,成功的幾率也會高。

“晚上家裏還有呢,中午可以先吃嘛。陳醫生,你現在應該下班了吧?要不一起吃午飯?”

“嗯,等我一下。”

陳譽回辦公室洗手,把白大褂換下。

實習醫生趁機好奇地問裴秀說:“小同志,你和陳醫生很熟啊?”

熟嗎?裴秀說:“還行吧。”

“小同志,陳醫生平時在家裏也不茍言笑嗎?”

“沒有啊,他在家裏會笑呀。”應該不是吧,他和大壯在一起的時候,表情可放松了。

實習醫生們露出了然的表情,看來陳醫生和這個年輕的小女孩關系不一般啊!之前來找過陳醫生幾次的耿連長,據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也沒看他和耿連長和顏悅色。

難道是男女有別?不,醫生眼裏無性別。沒看陳醫生對護士都一樣嘛!

“小秀,走了!”陳譽站在走廊的盡頭。

裴秀並沒有意識到這是陳譽第一次叫她名字,而且還是和爺爺一樣的親昵。她只註意到此時的陳譽裏面一件白襯衣,外面是黑色風衣的搭配。時尚真的是幾十年一個輪回,她穿來之前,男性著裝似乎就流行這風格。當然啦,主要是人帥身材好,就算披個麻袋也自成風格。

陳譽很自然地把裴秀手裏提著的水果接過來,問:“在我們醫院食堂吃,可以嗎?”

請客吃飯,哪有吃食堂的。而且食堂是不是要飯票啊?

顯然陳譽看穿裴秀心中所想,他說:“我中午休息時間不多,食堂方便。夥食也不錯。”

跟著陳譽來到食堂,裴秀一下子成為焦點。

不少人竊竊私語,總結起來就是——原來陳醫生有女性朋友啊!關系匪淺的樣子,想倒追陳醫生的恐怕沒希望了。

裴秀腦子琢磨怎麽跟陳譽開口說瞿天北的事情,眼睛盯著食堂打飯大嬸的勺子看,生怕她把土豆牛肉裏的牛肉給顛沒了,所以她並沒有留意到周圍或好奇或羨慕的目光。

陳醫生果然沒騙人,醫院職工的夥食確實不錯。裴秀把土豆牛腩裏的湯汁倒飯裏,拌飯吃,真香。

“陳醫生,你們醫院的夥食真好,怪不得你平時都不用在家裏開夥。”裴秀放下筷子。

陳譽比她先吃完,他說:“不開夥,是因為一個人不方便。”

“那你以後可以到我家裏搭夥吃飯。”有求於人嘛,總得客氣一下。

“好啊。”

裴秀怔了一下,陳醫生怎麽這麽不客氣啊?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對了陳醫生,有件事情我想跟您請教一下。”

“什麽事?”

裴秀沒有拐彎抹角,直接把瞿天北的事情告訴陳譽。

陳譽饒有興致地問:“你為了幫一個陌生人,來找我這個不算熟的人?似乎整個事情對你不算有好處吧?”

裴秀認真地說:“因為我曾經淋過雨,所以想給別人撐把傘。陳醫生,我太知道一個人無助是什麽滋味了。當初我在省城,要不是你跟招待所的服務員打招呼,我肯定會半夜露宿街頭。瞿先生的事情對於有些人來說是利益分配,但是對於他和他奶奶來說,卻是兩條人命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裴秀覺得陳醫生笑了。

“我不能保證能和你希望的一樣,給別人撐傘,不過我可以先和你一起去見一見瞿先生?”陳譽對眼前的女孩又添了一份好奇,別人都叫同志,她倒是前衛,非常不符合她過往的經歷。

在病房裏面對奶奶的表現得很輕松的瞿天北,把自己的遭遇跟陳譽闡述完,差點繃不住,他紅著眼睛對陳譽說:“我可以只要本錢,利潤一分錢都不要。求求你幫幫我。”

“我盡量。”

啊?就三個字啊?裴秀覺得陳譽說得有點少,她應該補充安撫瞿天北幾句,可是腦子轉了幾個彎,她也不會安慰人呢。

“等我消息。”陳譽又對瞿天北說,然後讓裴秀先回家。

本來裴秀還想留下來再想想該怎麽安慰瞿天北,但是陳醫生說完就看著她,意思應該是跟她一起離開。

難道有什麽話要單獨和她說?可是直到走到醫院門口,陳醫生也不像是要跟她說點特別的話的意思,而是很普通地一句話——“你先回家。”

陳譽回到科室,讓護士把水果分給大家。

護士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鼓起勇氣問:“陳醫生,那個女孩是你朋友?”

陳譽點頭。

自此,平時中午休息,時不時有人來陳譽辦公室請教問題或者送東西的現象消失了。

下午,結束一天的工作,陳譽正準備去有電話的院務辦公室往耿小磊單位打電話,就聽到耿小磊和護士們打趣的聲音。

“你猜我今天為什麽找你?”耿小磊興致勃勃地說。

陳譽根本不屑於完這種猜猜看的游戲。

耿小磊又說:“你猜我來你這裏之前,看到誰了?”

“孫明遠。”陳譽不想再聽耿小磊一驚一乍。

結果耿小磊卻把聲音提高幾個分貝,他說:“我去!你怎麽猜到的?是的,我看到孫明遠那孫子!我很好奇,這孫子平時在咱們大院不是一副上桿子自我閹割進宮當太監的德行嗎,怎麽會跑到松北市來了。於是,就偷偷地跟在他後面一探究竟。結果發現他在陵城惡心人就算了,還跑到松北市來禍害人。有個倒黴蛋,一批從南邊進過來的電器被別有用心的人給查扣了,孫明遠想從中獲利。在陵城要顧及穆家的面子,有些事不方便做,在松北,他算哪根蔥,就敢在這裏胡作非為,我得扒他一層皮!”

怎麽猜到是孫明遠的?當然是他媽媽專門打過電話來。讓陳譽有些詫異的是,事情過於巧合,孫明遠應該就是想黑掉瞿天北的貨的人。同時,陳譽也多想了一層——周圍的人都知道孫明遠胡作非凡,穆家人也能忍?

耿小磊繼續說:“孫明遠想要跟貨主要一萬塊的好處費,然後再去跟扣貨的人再敲詐一筆,威脅對方要告到省裏去。兩頭吃!特別惡心!”

陳譽問:“是誰扣的貨?”

“這事吧,其實就是小鬼難纏。火車站那邊一個有一丁點權利的小科長幹的,仗著他的局長親戚,胡作非為。”

“狗咬狗的把戲,應該很好看。”陳譽說道。

耿小磊連連點頭,“對對,就該讓他們狗咬狗。”

陳譽問:“上次你說誰在都市報當記者了?”

耿小磊眼珠子一轉,反應過來,“你是說,直接讓記者來報道?妙!真妙啊!”

“爭取後天見報,不過記者查線索,再寫稿,有點費時間。你可以先把事實和證據調查清楚。”

一直以來,耿小磊對整臭孫明遠這事都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他說:“查這事還不簡單!我們偵察連剛退役的戰士還沒來得及回老家呢!”

晚上,裴秀下廚做了三菜一湯,爺爺說得對,人情往來,還是有必要的。中午陳醫生請她吃了午飯,晚飯她來請。

“大壯,去看看陳醫生下班沒有,讓他來吃飯。”

爺爺有些好笑地說:“大壯哪裏會說話,我去吧。”

再回頭,大壯已經一溜煙沒影了。

陳譽剛剛回家,大壯對著他叫,做一個邊走邊回頭的動作。

“讓我去吃飯?”

“汪汪!”

之前吃過裴秀做的點心,陳譽當然不意外她會做飯,只是味道這般好,還是讓他有些詫異。

李老師有些得意地說:“我家小秀無論做什麽,都會做到最好。”

“小秀確實很優秀。”陳譽說道。

裴秀手一抖,一塊肉掉下來,便宜了大壯。

小秀……學霸醫生叫她小秀,他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餐桌上,陳譽透露了幫瞿天北用媒體曝光的方式解決問題。

裴秀睜大眼睛問:“原來八十年代末,已經可以動用輿論來解決問題啦?”

這丫頭,說的什麽怪話。好像她知道以後會發展成媒體輿論監督的年代似的。

“應該可以吧,《都市報》是發行量很大,權威性也很高的報紙。最近一年,他們揭露了不少社會熱點問題。像這種火車站一個小科長利用手中一丁點權利就能把商人價值二十幾萬的貨私吞的行為,又被省城來的大院家屬的親戚截胡的事,應該很符合熱點新聞的要素。”陳譽說道。

李老師讚同地說:“記者如果選這個題材,確實很容易寫成熱點。但是大院家屬的親戚,會不會找人把報道壓下來?”

陳譽說:“不會,《都市報》不是我們省的媒體。而且這種事,大院那個人應該不會替他親戚兜著。”

裴秀的側重點卻是剛才陳譽說的金額。二十幾萬!1988年的二十幾萬是什麽概念啊?她要是有這麽多錢,應該可以直接躺平了吧?分別去京市和滬市買十幾套房子,再在宜居的城市蓋個房子……不對,直接磨現在的房東把房子賣給她,現在住的房子就很宜居。往後餘生,只剩下吃喝玩樂這件事,哪至於裝小學生給自己的書寫軟文。

可是現在的人已經那麽有錢了嗎?生意人都能拿出二十萬了?這可是萬元戶都能登報的時代啊!

後來裴秀才知道,這批貨價值二十幾萬,並不等於是瞿天北的身價,裏面包含了成本、貸款和他的投資。如果銷售順利,瞿天北能獲得兩萬多的利潤,和他在港城和走私犯鬥、邊境的違法分子鬥智鬥勇的付出幾乎成正比。

利潤高,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命賺這錢。

陳譽註意到對面的丫頭烏黑的眼珠子提溜提溜轉,不知道在琢磨什麽。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先是羨慕,然後是憧憬,最後又變成可惜。

“陳醫生,你說對吧?”

“啊?哦,對!”剛剛陳譽的註意力和目光全被裴秀吸引,都沒註意到裴爺爺說什麽。

李老師正準備說下個話題時,院門口傳來一陣動靜,幾天不見的許三叔出現了。

“三叔,你來啦。晚飯是不是還沒吃,正好,菜和飯都還有。”裴秀第一時間發現許三叔臉上的表情有些亢奮,她猜測應該是對付董志強的事情有眉目了。

可惜爺爺根本不給她一探究竟的機會,他對陳醫生說:“陳醫生,如果你有空的話,請幫忙和小秀一起去遛大壯。”

裴秀有些不甘心,出門後,示意陳醫生和大壯先走,她把耳朵貼在門上。

在她視線範圍之外,陳譽對大壯做了個手勢,大壯立刻跑過去,咬著裴秀的袖子,拽著她走。

屋裏,許三叔情緒有些亢奮地說:“李老師,成了!董志強被警察抓走了!”

李老師按住許三叔端水杯時發抖的手,“慧琴爸爸,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董志強如果不被警察抓走,禍害的有可能不僅僅是慧琴一個女孩。”

許三叔點頭,“對,李老師您說得對。”

老實本分多年的許三叔,為了女兒,不得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董志強是個混蛋,所以許三叔根本沒費什麽力氣,就查到董志強的所作所為和目的。

因為工作的關系,過去多年,許三叔走村串戶,再加上他心地善良,沒少人受過他的恩惠。其中有一個混道上的,幾年前因為地盤紛爭,被仇家砍得腸子都往外流。許三叔路過,把他送去醫院,撿回一條命。

之後每次過年過節,許三叔都會收到他托人送來的米面油肉。大概也是為了不給許三叔找麻煩,他從來沒跟許三叔有過正面接觸。

前幾天,許三叔找到他,讓他幫忙。

顯然對於這種事情,他駕輕就熟。先是假裝和董志強偶遇,然後一見如故,再一起喝酒。幾杯白酒下肚後,董志強就飄得不知東南西北,把肚子裏的骯臟心思倒個幹凈。比如纏著畜牧局的女職工當然不是因為愛,是為了錢。

“哼,等我把這娘們弄到手,結婚證一領,看我不把她打殘。哥們,我告訴你,關起門來打女人,可千萬不要打她的臉和手臂這些會露在外面的地方。打完她,出門的時候再在外人面前裝對她很好的樣子。打得她受不了,鬧離婚,外面的人還會幫你一起罵她不知好歹,跟那麽好的男人離婚。哈哈哈!”

“等她鬧一陣離婚,我再散布謠言,說她之所以離婚,是在外面有男人。要是離婚對我有利,我就跟她離婚,離了之後,她聲名狼藉。我還能再娶個更好的,哥們,你說我聰明不聰明?”

就連自認為早已經黑心黑肺的社會哥,聽到董志強的話,都不想再做那些彎彎繞的事,想直接把他扔到臭水溝裏淹死算了。

為了不給恩人惹麻煩,社會哥當然不能這樣做。他找了個女孩,在恰當的時間出現,不出意外,董志強上鉤了。隨即,董志強被一群正義的群眾逮個正著,扭送派出所,以涉嫌流、氓、罪被批捕。

了解完整個經過,李老師非常後怕地對許三叔說:“慧琴爸爸,你完全沒必要為這樣的人被抓有心理負擔,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樣的人留在社會上,對像慧琴這樣的女孩來說,就是災難。”

“對!我沒必要感覺愧疚!為了女兒,我什麽都能做!”

深秋的夜晚,涼氣很大,沿著河邊走了幾百米,看到裴秀雙手環胸抵寒的樣子,陳譽說:“我突然想起來,我有一篇論文明天要發出去,要不,你和大壯先去我家裏歇一會?”

“好呀!”

來到陳醫生家,裴秀試圖在靠近自己家圍墻的地方聽聽家裏的動靜,卻什麽也聽不到。也是,上次爺爺和許三叔在院子裏她都沒能聽到,何況這次是在屋裏。

陳譽給裴秀倒了杯熱水,“你看電視嗎?”

裴秀看了一眼客廳正中間擺的“大屁股”電視,搖頭說:“不用了。”

從高清電視和各種視頻APP的年代穿到黑白電視機都是奢侈品的年代,裴秀對電視沒什麽興趣,家裏的收音機已經足夠讓她了解需要的社會資訊。

裴秀對隔壁房間的書架上的書倒是感興趣,看到她伸長脖子往裏看的樣子,陳譽了然。

“你要是想看書,可以去書架上挑。不過大多數都是專業的書籍,你未必會感興趣。”

誠如陳譽所說,裴秀站在書架跟前看了好一會兒,發現書架上一半是醫學專業書籍,一半是航天物理方面,而且大多數都是英文版。

裴秀猜測,大概是因為現階段本國在醫療和航天方面和西方發達國家存在很大的差距,所以陳醫生才會專門找外籍書刊。

“陳醫生,你該不會是因為被家裏逼著學醫,放棄了喜歡的航天專業吧?”之前和陳譽不算正式認識時,裴秀推測他是從事航天方面的工作,得知他是醫生時,裴秀其實非常意外。

現在看到陳譽這些書,她又有了新的推測。推測的根據是後來互聯網時代,不少人上網發帖子,控訴父母逼自己學不喜歡的專業。

可是陳醫生看起來不像是會跟家長妥協的人啊。

“不是。”陳譽言簡意賅。

裴秀轉過身,撇嘴。嗯,也是,他們的關系還沒到分享隱私的程度。

與此同時,陵城大院裏的陳家接到松北市打去的電話,接電話的陳媽媽被告知,陳譽今天帶了個漂亮女孩一起去食堂吃飯,看起來兩人關系不一般。很多對陳譽有想法的女醫師和護士,心碎一地。

來蹭飯還沒來得及離開的陳小姨頓時來了興致,“姐,我說什麽來著,小譽絕對是有情況!他有女朋友了!”

陳媽媽表情平靜地說:“八字沒一撇的事,你激動什麽。”

“姐,要不周末我們去一趟松北?”

陳媽媽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說:“去幹嘛?陳譽是個成年人,若是感情方面真的有進展,那也是他個人的事。我們突然出現,只會給女孩增添壓力和煩惱。”

陳小姨不解地問:“姐,陳譽有女朋友難道不是大事嗎?你就沒想過要先把關?那可是兒媳婦啊!”

陳媽媽挑眉看妹妹,“你都知道是兒媳婦,幹嘛這樣大驚小怪?首先,我們家陳譽找對象不可能找志不同道不合的類型。其次,那是和陳譽過日子的伴侶,應該還是相伴終生的人,輪得到我這個婆婆去考察要把關?我能做的是,準備好見面禮和紅包,謝謝她愛上我兒子,讓我兒子往後餘生不至於孤零零一個人。”

陳媽媽很淡定,同一個大院裏的某家女主人卻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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